爸妈请原谅我一定要远行

爸妈请原谅我一定要远行

爸妈请原谅我一定要远行。在父母的心里，一直渴望自己能在家乡上班生活，这样可以离着近一些，每天都能看见自己。可是爸妈请原谅我一定要远行，为了生活不得不离开。

爸妈，请谅解我一定要远行

爸妈：

出国几年我不曾回家，今天回来了，一眼看出等在机场出口的你们俩。妈中年发福的身体套着一件粉红色的T恤衫，那是我多年不穿的旧款式，爸斑白的头发在阳光下那末刺眼，晃得我眼睛酸酸地想流泪。

你们一脸兴奋地望着从远处走来的乘客，仔细从中间寻觅我的面孔。妈的眼光好不容易落在我身上，又带着迷惑，转身捅捅爸，缺少底气地讲：“你看看，那是我姑娘吗？”爸拉紧妈的手，摇摇头：“不是吧，我看不像，咱俩再等等。”

直到我出现在你们眼前，你们俩才敢承认这就是你们养育了二十六年的女儿，又恍如不敢相信一般，盯紧我的脸反复确认。那一刻我回家的心情只剩下酸楚，爸妈，到底要怎样的不孝，才能让我的脸庞都变得如此模糊。

我今年二十六岁，正是开始长浅浅鱼尾纹的年龄，你们总是看着我微信发过去的照片说我好年轻，我身旁的人也总是对我真真假假地夸赞“小姑娘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”。我从一年前开始坚持跑步，也非常自豪自己愈来愈好的皮肤和体力。只是在下飞机的那一刻，看见你们斑白的头发和衰老的面容，才不由感慨，我算计心机未曾让岁月在我的身上留下痕迹，不料它却用加倍的气力在父母的年轮里残暴地碾过去。

出国前正巧遇上我家的旧房子动迁，我们仨蜗居在一个毫无装修的出租屋里。那时我为出国的事情做准备，而你们踏遍了几近所有的房屋中介，四周奔走，身心疲惫地在物价飞涨的城市里寻觅一个家。我走后不久，你们终究签下合同，可以安心为晚年重筑一个温馨的巢。可是我听说，新家的地点非常遥远，有少许的公交车经停，爸上班五点半就要出门去坐地铁，妈逛街常常要挤公交穿越半个城市。后来爸对我讲，妈偶尔会回到旧房子那里，对着已拆成一地砖瓦的废墟默默流眼泪。我这次回来，第一次看见新居，座坐在城市荒凉的地段，家具是多么朴实的样子，我的心再一次默默流眼泪，爸妈，对不起，就连这样的地方，我都没能力贡献一点气力。

爸妈，你们早已准备好饭菜摆满餐桌，又不停地拿出攒了几年的零食塞给我，我像是个远道而来的客人，享尽所有的热忱。妈你反复摸着我的手说我一定受了很多苦，爸迫不及待地问我白皮肤黄头发的那些人有无欺侮我。我摇着头，在心里藏紧黑心老板剥削工资和被洋人轻视的经历，假装出一个灿烂的笑容。我想这样的几年，在他人的眼里，我就是个没良知的孩子，那末地绝情与残暴，贪恋远行的风景，却迟迟不愿回家。

爸妈，在你们的心里，也许一直都觉得我是个向往远方的孩子，是个无忧无虑一心追逐自由的灵魂。至今我还记得当年我从机场离开时，爸沉默不语，把烟抽了一支又一支，妈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淌下来，我狠心肠提起行李扭头离开，看起来是那末地洒脱自在。

爸妈，关于远行，我一直欠了你们一个解释，今天我想和你们说说我的心里话。

爸妈，还记得几年前我去买鞋，在商场里偶遇我的小学同学吗？她瘦削的身材，蹲在角落，面对顾客散落在地上的鞋子，渐渐地整理。我对上她那双疲倦的眼睛，惊讶地认出她就是十几年前班级里人人都羡慕的尖子生。我们寒暄几句，相互留下qq号码，又从她那里找到另几个同学的联系方式。晚上回家时，翻看着她们的新鲜事，不由感慨万千。

命运是多么地不公平啊，是谁说的“书中自有黄金屋”？当年那些成绩优良家境普通的同学们，如今每天凌晨要挤两个小时的公交车，在昏昏欲睡中随意吃一个卷饼果腹，舍命地去做一份日日加班的工作，繁忙了几年却连个小户型的首付都攒不出。而那些当年成绩不佳家境优渥的同学们，却能够靠着家里的门路坐进冬暖夏凉的办公室，下班时开着父母援助的小轿车回家，傍晚六点时就已可以穿着鲜明地去和男朋友约会，准时晒出红酒牛排的烛光晚饭照。

爸妈，我的家境普通，你们其实不认识那些一手遮天的人，我自小成绩优良，事事争气，非常相信学习的气力，深以为这样就能够改变其实不富裕的生活。可是当我从一本的大学毕业后，背靠着还算不错的成绩，紧攥着一份华丽的简历在人隐士海的人材市场里寻觅。我争取来的第一份工作，是某补习学校的老师，很遗憾地是，那些年我读书时一直锱铢必较的分数，并没有让我兑换来等值的黄金，我每月的薪水，是两千块。

爸妈，两千块的工资，在一个省会城市意味着甚么？它意味着除上缴昂贵的房租以外，我只能满足基本的温饱。偶尔同学聚餐或同事结婚，一个月结账几次或送出几份红包，就足以让我每天在家中蹭饭，临走时还要卷走家中的零食和零钱。妈你不忍心看我在外受苦，执意让我在家里住下，爸你推掉和老友的集会，每晚在厨房里掌勺，把热火朝天的饭菜端到我眼前。我又回归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，你们觉得这是莫大的幸福，我的心却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。

绝不避讳地说，那些和我一样成绩优良家境普通的毕业生，都很勤奋坚强，可是我们的成功远远比不上他人拼爹的速度。社会给了我们一记多么现实的耳光，把我们这些刚刚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来的懵懂青年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
妈你还记得那个邻居阿姨家的女儿吗？大学毕业后勤勤奋恳地做一份薪水不多的工作，结婚后小两口都要靠家里接济，把父母家当作餐馆，把自己家当作旅馆。等到有了孩子，两个家庭的老人又要忙于照顾孩子，轮番接送煮饭做家务，过年时总是悄悄把一份厚厚的红包压在茶杯下。爸妈，这是我最不想要的一种生活，我不忍看见你们继续为我的生活买单，我希望你们在晚年里可以安享自己的时间和金钱。

爸妈，我知道你们对我的期待其实不高，总是说一个女孩子过得安稳幸福就行了，可是我觉得我有责任也有义务，去为你们闯荡出一个舒适的晚年。我想趁着年轻，趁着自己还有一份拼搏的野心，跳出自己的舒适圈，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，踏踏实实地依托自己的双手，像个男人那样去打拼。我相信这样的努力，只要足够坚持，总有一天可以把我们的生活改变。

爸妈，如果你们听见这番话，一定会含着眼泪说，“傻孩子，留在爸爸妈妈身旁，你也一样可以奋斗啊！”可是妈妈，当我由于要写书早上五点钟爬起来，终年受失眠折磨刚刚在此时入眠的你，执意起来在我的书桌上为我准备一杯豆浆和几把坚果；而当我由于要准备工作而不能在12点入眠的时候，爸爸也总是一次一次地敲响我的门，关心地询问，“孩子，还不睡吗？”爸妈，这样的关心，让我不忍孤负，我总是伪装早早上床，又蹑手蹑脚地在深夜里起床，在昏暗的台灯下偷偷读书写字。

爸妈，我开始晓得，让深爱的人亲眼见证我的辛苦，也是一种残暴。

爸妈，读书时我曾多么羡慕我的同学可以具有一个独立的房间，夜晚时就能够把房门紧闭，在被窝里偷偷发短信或是看言情小说。在出国的几年里，我终究有了这份自由，没必要事事都让爸妈知道。可是我却不再迷 ……此处隐藏747个字……子，这样的生活就是你们想要我拥有的，想要我这一生到最后的时候都为之骄傲的，那想必是我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，因为这从来不是我的期待。

我从来都没有期待过这些。

那日和妈妈说起之前的事情，她像是开玩笑的和我说，如果小时候没给我看那么多书就好了，如果以前限制我和各种人的交往就好了，如果没有让我离开去外面读大学就好了。

我很难过，我无法理解，我甚至不觉得这是一种爱，这更像是一个把我禁锢起来的躯壳，把我牢牢地锁在原地，告诉我，不要动，不要走，不要看。

不要去看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不公的事情，不要去在意不相关的人发出的呐喊，不要去思考自己到底是谁，想要什么。就呆在原地就好了。

我不想这样。

我活到现在是要去迎合谁的期待，是要去完成谁的期许，是要去获得谁的认可，是要去继承谁的志愿和人生吗？

我不想这样活。

我曾经和很多人交谈过，关于从小父母对于你的期许。好像在我们还小的时候，爸爸妈妈们对我们的期望总是很大。

我们说要去当宇航员、做运动员、当飞行员、作家等等，都可以被接受。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这样的期许变成了只要安安稳稳就好。

我们不再需要去考虑自己的兴趣在哪儿，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。

无数的数据和当下最好的行业会帮我们决定以后要走的路，爸爸妈妈告诉你大学志愿要选什么，以后要做的工作是什么，却忘记问最重要的——我到底想要什么。

我们没有机会去思考自己想要做什么，初高中时期的学业太重，没有机会去思考以后要做什么。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几乎为零，我们就像是顺着一条既定的路走着，沿着父辈的期望，走向同样的未来和结局。

" 不要想太多 "" 女孩子呆在爸妈身边就好 "" 不要走太远 "" 早点嫁人吧 " ……

我们之间因为这件事情吵过太多次，却好像还是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完美的结局。

我问过很多人的意见，有些人告诉我这只是暂时的，也许过个几年事情就会发生改变；也有人跟我说，何必这么辛苦去证明自己呢，也许冒险的结果是一场空；也有人说就这么走下去吧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，一切都会变好的。

这么多年以来，作为我的爸爸妈妈，我知道你们总在担心我受到欺负，总是害怕我没有办法自己办成很多事情，总觉得我还是那个需要被你们牵着手去办事的小姑娘。

也许在爸爸妈妈心中，我永远都是小孩子。

所以你们好像一边担心着，一边让我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折腾。给我小小的空间和自由，又维护着保护者我的自尊心。

我和你们说过，真的很感谢这么多年以来，给我自由让我有无限的选择看自己想看的书，去想去的地方旅游，培养各种各样我想要的爱好，不阻止我追星，不责怪我跑去看演唱会。

那我们为什么会在工作这件事情上有分歧呢？我以为你们会一直支持我，会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告诉我，去吧，没关系。

有一段时间睡得很不好，晚上一躺到床上就想到妈妈说的 " 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想要女儿在身边 "，或是爸爸的那句 " 女儿白养了 "，把自己折腾到神经衰弱，下意识地逃避一切事情。

不愿意回家，也不愿意接电话，不想听到任何关于 " 未来 " 的字眼。

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坦然地接受那条看起来简单的，直接通往幸福的路。

我还是想试试看，头破血流也好。

亲爱的爸爸妈妈，也许是你们达到了一个和我一样的焦虑区间，你们对于晚年生活的想象和我对我毕业后生活的想象，一样被这个社会期待所束缚着。

这个社会期待希望我找个稳定的好工作，考公务员，或者去好的互联网公司工作，希望我在 26 岁左右嫁人、生孩子，在朋友圈分享我的老公和宝宝。

这个社会期待也希望你们安稳地退休，用大半辈子的积蓄给孩子的房子付首付，给孩子找对象，和亲家商量孩子的婚事，给孩子带孩子，每天早上在小区门口和其他老年人一样，买菜，溜孩子，回家做饭。

但是，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啊，也不应该是你们的人生啊。

成年后，为我服务，不再是你们的义务，我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。它意味着，我们彼此，都得到了解放。

前段时间我出去吃饭的时候，旁边一桌坐了对刚有孩子的夫妻和爷爷奶奶。奶奶没怎么吃饭，一直在照顾小宝宝。

而爸爸妈妈在商量孩子学籍的事情，说着就渐渐地吵了起来，因为爸爸工作太忙，总是很晚才回家，照顾孩子的全部责任都放在了妈妈身上。

可以看得出那位新手妈妈比我也大不了多少，没办法丢下自己的工作安心照顾孩子，也因为这样日复一日的沉闷生活而郁郁寡欢。

到最后那位爸爸先走了出去，在门口抽了支烟。爷爷接过了奶奶手里的孩子让她可以稍微吃点饭，奶奶又和妈妈说起了二胎的事情。

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，想必这位妈妈也有自己的快乐和对新生活的期待，也不知道在她的世界里孩子和家庭给她带来了多少比例的快乐，不知道获得的苦闷和烦恼是不是低于这份快乐。

也许退休之后，对于这对爷爷奶奶来说，他们很快乐。生活一下子充沛了起来，有一个或者两个小朋友可以教育长大，陪着他们玩耍和嬉闹，见证每一个成长的瞬间。

可是在这样的日子中，是不是丢掉了属于自己的价值呢？

爸爸妈妈，我可不希望你们也这样，我也舍不得你们这样。

以前听过一位好友说，爸爸妈妈为了他离婚又复婚，那天晚上他妈妈对他说，"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，我是为了你在活的 "，他说那天开始他对这种关系的维系再也没有期待。

我希望你们不是为了我而活着的，我希望你们能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。

所以那时候妈妈和我说，要带着外公去玩的时候，我真的很开心。

或者是几个周末我们打电话时，你说我和小区里的好朋友去爬山了，我们打完麻将之后去淘好吃的夜宵店了，爸爸去和他的好朋友钓鱼了，去看球赛了，今天带着小狗去公园散步了，从昨天开始重新看金庸的书了……

那才是你们的人生，那才是你们应该过的退休以后的人生。你们不该是任何人的背景板，不该承担不需要承担的责任，让出自己的时间给另外一个生命。

去旅游，去爬山，去钓鱼，打麻将，养花，遛狗，学一门新的语言，培养一个兴趣爱好。

你们的晚年生活，完全可以不理睬那个社会期待，走出来，真正地问自己：我想要的是什么？

正如我现在在做的一样。

也许你们这辈子还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，也许你们曾经有答案但后来放弃了，但无论如何，我想，做我的父母，只是你们人生中的一个角色而已。

你们成功地抚养我长大，让我拥有了独立的人格和思想，现在，更多地去做你们自己吧！

爸爸妈妈，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敬畏，不是服从，甚至不是孝顺，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，是爱，和尊重。

最后，我爱你们，希望你们和我一样，找到人生的乐趣，并且一直幸福。

你们的女儿

写于深圳的深夜